思绪在周庄流浪发表时间:2022-11-25 17:51 文/王居卿 这是九百多岁的周庄。 游人到周庄,当地人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双桥你不能不看!”这两座建于明朝万历年间的石桥,桥面一横一竖,桥洞一方一圆,形似古代的钥匙,俗称“钥匙桥”,仿佛是在诠释着“外圆内方”的儒家思想。桥上承载着五百年的脚步,桥孔穿荡着轻摇小橹的船儿,桥边的柳树低眉顺目地轻撩着从远古走来却依然年青的幽幽河水,树荫下头系蓝布包头,身穿大襟罩衣,脚穿圆口布鞋的阿婆用吴侬软语低吟浅唱着古老的歌谣。“神与物游,思与境谐”,古镇的神韵使尘世的喧嚣,人间的烦恼,随着闲适、平和的水巷,远远地、远远地淡去、淡去……无奈,嘻嘻哈哈的游人挟裹着你步入建于明朝的张厅和建于清朝的沈厅。作为殷富人家的宅第,处处闪烁着中国文化的深邃。“平和中正”的中庸之道,驱使建筑沿一条中轴线向四处铺开,有条不紊,井然有序,体现了藏风聚气的凝聚力;前厅后堂,住宅讲究长幼有别,尊卑有序,是程朱理学传统家庭伦理观念的翻版;“轿从门前进, 船自家中过”的张厅,表现了中国人“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的理想。封闭式的外观使整个院落独成一个世界,轩窗静寂恰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苦读圣贤书”的极好环境。吟诗读画,你可以徜徉在圣贤高雅的境界里,心灵也彳亍而行。江南的民宅与北方同样是四合院式的格局,但江南却没有大院。“天井”实在谈不上院子,只能促人生发“坐井观天”的联想。即便是富得流油的沈厅主人沈本仁,花巨资置广厦百间,并修建了令后人惊叹的能够环通的“走马楼”和耗时三年的“千工床”,却不肯花钱修建一个可以放纵视野的院落。整个周庄古建筑均无大院,人们只有在每年的正月十五,“打田财”(一种傩神活动)时,才到田间地头的“广场”敞快一下目光和情感。富足的江南本应是豪杰辈出的摇篮,但中国历史上400余位帝王却无一正宗江南人。不,五代十国时的吴越王钱镠就是临安人,可是江山仅维系71年,其后代就在宋太祖赵匡胤威严的目光下,感到如磐压力,不敢再称孤道寡,乖乖地递上降书顺表,跪拜称臣。这除了在冷兵器时代,需要孔武有力的身体和狡黠善断的计谋外,就没有点儿什么别的因素吗?不会仅是历史的巧合吧。温暖的气候,深宅小院以及“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温馨同呼啸的朔风,无垠的旷野以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雄浑,二者所培育的思维、胸怀、性格、气魄、理想是截然不同的。 步出张厅、沈厅,想想绍兴的沈园,杭州的郭庄,主人们当初哪个不想把此份家产留传于子孙万代?他们都忘记了“富不过三代”的民谚。由此,笔者除了生出“田也空、屋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的喟叹外,就是很想让那些视财如命极力搜刮的贪官污吏们到周庄作浣濯灵魂之旅。又怕这些人如若滋生出对沈万三富甲天下的艳羡岂不适得其反?这个使周庄由小村而变城镇的沈万三,不是也因口出狂言,欲代皇帝朱元璋犒赏三军,而险遭杀身之灾吗!其实这仅是个小由头,自打他为朱元璋修筑三分之一都城时,就埋下了祸根,原因就是他的富可敌国。 张厅是明代开国元勋徐达之弟徐逵后裔于明正统年间所建。五百五十多年的房屋能够气派依旧地展现在世人面前,着实少见。周庄凭何躲过了数不清的战乱,神奇地守身如玉?周庄人说是因纵横交错的河水阻隔之缘故。那么,长江天险如何?1161年金国皇帝完颜亮在读到柳永《望海潮》里“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时,对江南的富庶繁华口水直流,怦然心动。于是,铁马、硬弓、铁甲,伴着剽悍的女真人,把锦绣般的江南践踏得落花流水。烧杀劫掠,“烧”字当头,金陵、杭州、镇江、苏州……哪个江南名城躲过战争的劫难?所以当看到周庄人拟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中间还有个周庄”的宣传口号时,我真为周庄捏把汗,倘若被忽必烈大帝耳闻,周庄深沉古朴的明清建筑,如何能安然地笑迎今日朝圣般涌动的人群。 前面就是全福寺了。我与同行的友人相商的结论是“没多大意思”。倒不是一览无余的旅游就失去了遗憾的美,只是觉得所有的寺庙无非是千篇一律的有个“大雄宝殿”,里面的大佛慈眉善目,摆出一副谁的忙儿都帮的架势,其实你不烧香,他不显灵,说明是讲功利的,没准儿人间办事送礼就是跟他学的。许多出家人只为寻求个人灵魂的解脱,面对父母、妻子、儿女形同路人地“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光临山门”的自私劲儿,使人凄楚怅然,这种无情是我等凡夫俗子断难接受的。后来知道,北宋元祐元年该庄姓周的痴人,把两百亩良田捐赠给全福寺作庙产的历史时,更为没去全福寺而深感决策之英明。我早就打定主意:如果有钱,只给无助的穷苦人,绝不给万能的上帝。理解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后,顿感在下之心愿与佛祖的意愿是不悖的。周庄十几座石桥,大多数是个人捐款修建,此等善举让我感怀至深,而对那位捐良田给庙宇的周痴人打不起丁点儿精神。 在双桥河边,啜着周庄人酿造的黄酒,顿觉神清气爽,烦恼尽释。豁达得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可以谈。思想没有边际,话题没有遮拦。与友人谈天说地,诵诗抒怀。体味着有景无诗俗了人,有诗无酒不精神的妙处。不知不觉已醉了。酒欸朦胧中,剪影般的桥孔下摇摇晃晃的船儿伴着橹桨欸乃声消失了,枕河人家屋檐下一串串红灯笼散落到河里,被船波摆弄得奇形怪状,却还神秘地亮着。一会儿,河面又澄静了,那串通红的灯笼还没有捞出,岸边的青柳就一头栽进河里,把水面分割得一半儿光亮、一半儿昏暗;那枚古人不曾见过的今日之明月也沉入河底凑趣儿…… 梦幻不是布料,一经文人们裁剪就少了那份空灵、素朴,少了那种随梦漂泊流浪的思绪…… 上一篇泉沟村的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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